我们正行驶在众山围子里，大块的黑暗填充着视线，只有炽白的车灯能够捅破夜色。前方的拐弯处透过树影渗出同样的白光。

“爸爸，车灯。”我提醒道。

爸爸心神领会，只听那“哒”的一声，刺眼的白光顷刻融为如纱般温暖的银辉。在这片银色里，两车相遇，车上的人相视一笑。那两个字又从心底升起，将我带回那个夜里……

延绵群山。司机是我们老乡，驾车的技术很娴熟，他手握方向盘，自如地把控着车辆的走向，眼的几丝皱纹不妨眸子里发出那沉静而又细腻的光。一切良好，但每每路过村庄时仿佛在转动什么开关的“哒哒”声扰人梦境。

村落。路灯发出微微的亮光，犹如残烛，又是“哒”的一声，眼前又变暗了些许。我们揉揉眼：“这又是什么声音？烦人。”他淡淡道：“有路灯的路段不可以开远光灯。这不仅仅是交通规则，还承载着更多的东西。”口气毋庸置疑。但看到旁边来往的车辆发出刺眼的白光，他只好不再说话。

山林。现在只有灯光可以照亮前方了，他转动开关，“哒”的一声。“没有路灯的路段才可以开远光灯，但是两车相遇时要关上，”他说着，仿佛捕捉到了什么，微微拧起眉头，有一次扭动开关，前方又跌入一片微银，“否则，刺人眼。”此时的天空已经着上黑袍，将万物笼罩起来，只有近光灯发出银色的光晕。可就在下一秒，我们都不禁眯起眼睛，发出惊呼：

——世界只剩下两种颜色：黑与白。前方一股白光袭来，入侵视界的每一个角落，只有边缘处还余有夜的黑，道路有如跌入两色深渊。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了，只有眼球传来的疼痛和疲惫。车子不得不在炽白中停下，道路，车辆，方向，仿佛都陷入了这个黑白交织的漩涡里，一切都混乱了……

可最后，我们只看到左侧一个红影掠过——它头也不回地驶走了。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如此厌恶的表情，眉宇含川，微微摇头，眼中流露出无奈与悲哀的神色。真的，“刺人眼”。

他每次遇到车辆都转动一下开关，但每次都受窘，可他仍这样做着——他认为正确的、饱含着其他重要意义的事情。终于，在一个弯道，我们迎来了一片柔和的银辉——这次是近光灯。他笑了，眉头舒展，甚至摇下车窗，朝对方笑着点点头，我们也看到了对方闪过的笑颜。

这真是两个可爱又值得尊敬的人。即使是这简单的“哒”的一声，就令我想到了那两个字：“公德”。曾经我以为它背负着那样沉重的东西有遥不可及，今天我确实认识到了它可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却也承载着那样的分量，陪伴着我们在一个个黑夜中前行。他说，远光灯要留给光明所不及之处，没错，刺眼的光应留给黑暗，至于那些温柔的银辉，留给彼此吧。